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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籤 ‘小人物畫像’

雞頭與尾椎/田威寧

2011年3月7日

 雞頭與尾椎田威寧 

      鹽酥雞約莫晚上八九點才開始營業,只要一扭開懸在攤頭橫招牌後的燈泡,人群便如飛蛾般不由自主地趨近。客人三三兩兩錯落地站著,沒有號碼牌,但都亂中有序地被籠罩在鵝黃的燈光下。

    這家攤車如同台灣所有鹽酥雞攤車,銀色的平台上琳瑯滿目的食材高高地堆起,令人看了有國富民豐的幸福感。健美的雞腿雞翅與雞屁股都被滷成漂亮的褐色,各式丸子都被串成糖葫蘆狀,青椒與金針菇都被束成一小把一小把的,看來十分溫順。鹽酥雞和魷魚頭互相越界,蔥肉串與四季豆混在一起,簡直毫無秩序感可言。桌面、盤子與夾子不髒但不特別乾淨,小小的攤子存在一種日常生活的況味──彷彿太過齊整與清潔,和市井小民便有了距離。

    攤車的主人是對夫妻,一個負責油鍋一個負責烤肉架。老闆娘圓臉圓身前凸後俏,大眼挺鼻闊嘴,壯碩高大,皮膚黝黑,捲捲的長髮用鯊魚夾斜斜地堆在頭上,幾綹在額前,總是汗濕成條狀,穿連身裙,整個人像是從高更的畫裡走出來的大溪地女子。大家都叫她「尾椎」。老闆則瘦瘦小小,一頭電棒燙小捲頭,倒三角臉,尖嘴薄唇,眉比眼短,塌鼻子,有兩個深深的大酒窩,滿口黃牙,嚼著檳榔,隨時可以吐血。總是上身花襯衫下身西裝褲一雙藍白拖。大家都叫他「雞頭」。老闆不僅負責烤肉也負責驅趕無聊。大概是老闆的個子比較小,又比較常笑的緣故,兩人雖然是夫妻,看起來卻像姊弟,老闆娘看來遠比老闆穩重個二十三倍,因此客人都下意識地選擇把錢交給老闆娘,毫無例外。

    這個攤子十年來都沒漲過價,雞腿一支五十元,雞屁股一串二十元,是熱賣商品;先滷再炸再烤,簡簡單單的小玩意兒在夫妻倆的合作下成為庶民的一大享受。從烤肉架飄出的香味霸道得過份,把眾人的口水直勾到嘴巴外頭,因為雞頭自製的烤肉醬裡不僅有醬油的香醇,還有大蒜的辛辣也有麥芽的甜,一加熱,方圓十里的人都得順從本能吸著鼻子乖乖地自投羅網。在那個還沒有美食節目與美食雜誌的年代,便有饕客不遠千里而來。

    尾椎的外表豪邁,卻其實是個內向的人,除了詢問客人「要不要辣?要不要切?」以及「收你多少錢,找你多少錢。」「謝謝,擱來。」之外,幾乎沒有其他不必要的話。雞頭則是被號稱「鬼見聊」,從「分兩袋裝?幾支籤?」到「小孩上哪個國中?」到「去皮膚科要掛哪個醫生?」到「那個人被倒會」到「新黨會不會泡沫化?」和「最近美國新研發了什麼武器?」等等都是他的聊天內容。人家曹操煮酒論英雄,雞頭是烤肉萬事通。雞頭不僅能言善道,最厲害的是讓每個跟他聊天的人都認為自己很有趣,很特別,而且很受歡迎;並且,這些客人都會認為自己是雞頭的朋友。來過的客人多半還會再來,有的點了一堆要烤很久的食材,只是為了要跟雞頭抬槓。當客人說「我的脖子要切。」雞頭會接:「我不想為你去坐牢,要切你自己切。」當客人說:「我的屁股要辣一點。」雞頭帶著笑白他一眼,回:「吃麻辣火鍋比較快。」這時通常尾椎都會側過頭來,狠狠瞅他一眼,說:「三八!」雞頭像是就在等這句話一般,明明是挨罵,整個人卻是樂不可支,對著客人,用夾子遙指老婆,又比手勢又擠眉弄眼的,意思是說「那頭母老虎,真沒幽默感!」等待的客人看到這一幕時,通常是同時低著頭偷笑,又和雞頭一樣,忍不住偷瞄尾椎的反應。

    有雞頭在總是充滿了歡笑。

    有一回,連著好幾天,鹽酥雞都沒出攤。附近的攤販都被問到了,不過都只能搖搖頭,說:「不清楚欸。」客人接著問:「不做了嗎?」被問的人也只能聳聳肩,雙手一攤:「沒聽說,不會吧。應該只是休息幾天。」

    雞頭終於回來的時候,右手臂吊著繃帶呈「ㄥ」字型,右眼眶和鼻樑呈現深紫色。尾椎一被客人問到,便說:「愛賭,賺三塊賭十塊。活該!」在尾椎說話時,雞頭便對著客人晃晃右手,擠眉弄眼,意思是:「愛講愛講,都給她講啦,老公的面子也不顧一下。」每個老顧客看到雞頭吊著的手臂,都免不了問一下表示關心,不過雞頭以烤肉夾代替食指,先放在唇前,再橫在脖子前,並瞄向尾椎,大夥兒便捻花微笑了。

    老顧客後來才知道所謂的「回娘家」和「回南部」皆是「打麻將」的代稱。尾椎曾說:「雞頭什麼都好,就是一個賭字害了他。」雞頭也曾一手夾煙一手揮著烤肉夾說:「我小時候很會唸書的,我的手啊,應該拿筆。我比較適合進書房,沒想到進了廚房。」尾椎幽幽地望了雞頭一眼,眼神非常複雜。雞頭的烤技相當好,反應相當快;一上了牌桌,卻總是被殺得措手不及。從麻將桌的小抽屜拿錢出來的時刻,雞頭總自嘲「一家烤肉三家香」。牌搭子其實都是多年的朋友,有賣菜的賣肉的賣香的賣水果賣麵的,也有帆布店老闆與鎖匙店老闆。大家都最喜歡找雞頭打牌,有錢賺又有笑話聽。一支一支肉串一片一片甜不辣一條一條的銀絲卷換來的皺皺的鈔票,總是不到二十四個小時內便進了別人的口袋。當然雞頭也不是沒贏過,不過尾椎總在他贏錢時說「瞧他高興得!丟了一頭牛,換來一隻雞。」很久很久以後,雞頭夫婦才恍然大悟原來當中有人詐賭!不過那時雞頭夫婦也已經債台高築並簽下本票了。

    雞頭夫婦消失的前一晚,一個頂著光頭留著八字鬍穿著黑長褲配白汗衫與夾腳拖的彪形大漢來到攤子,在眾人面前要雞頭還錢。尾椎一語不發,拿著菜刀鬥鬥鬥鬥地切著豬血糕剁脖子切腸子。雞頭先是嘻皮笑臉地說:「君子動口不動手,要吃什麼儘管講。通通不用給錢。」彪形大漢朝烤肉架吐了一大口暗紅色的檳榔汁,大喝一聲:「少給恁北裝肖仔!」雞頭才歛聲低眉:「大仔,拜託咧,賣抵加喇,有人客。賣吐底家喇,辣灑。」對方舉起拳頭,待要打將下來,尾椎一個箭步衝來,橫著菜刀擋在兩人之間。尾椎的距離沒抓準,和彪形大漢靠得太近,刀鋒距大漢的胸膛不到一步。客人看到這一幕,同時驚呼,不過沒人上前攬事,卻也沒有鳥獸散,反而喝起了本來拎著的飲料,抱著看戲的心情瞪大著眼,竟是一種期待的神情。

    彪形大漢一看到尾椎,本來惡狠狠的眼神和聲音瞬間柔和了,望著眼前這個頭髮凌亂,微微發出汗臭的女人:「伊是哪一點比我擱卡好?」尾椎抬起頭,定定地看著他,不疾不徐地說:「錢我會還。你走!」兩人一語不發地僵持著。尾椎的手微微顫抖,卻站得很挺。站在中間的雞頭低著頭,左手的食指不斷摳著皮帶頭,同時用眼角餘光打量兩人,臉色由紅轉青。皓月當空,卻沒人有心情欣賞,當然,也根本沒人注意到。至少七八個人圍著攤車,卻出奇地安靜,連飲料見底的吸管聲都被聽得清清楚楚。沒人照顧烤肉架,雞皮的油滴在通紅的炭上,發出一陣陣「嘶──嘶──嘶──」,傳出一股焦香,並竄出紅通通的火舌,雞頭心想:甜不辣黑了,整架都白烤了。全都白烤了。

    一個小弟弟拉拉母親的手。母親彎下腰,聽到孩子說:「我尿褲子了。」       2010

威寧老師 ,

老薛牛肉麵 /田威寧

2011年3月7日

  老薛牛肉麵  /田威寧   

    十二歲那年,父親經商失敗,在亟需大量資金週轉卻因門衰祚薄而借貸無門的情況下,竟瞞著家人找了地下錢莊。沒多久,不堪錢莊滾雪球般的利息,且預料即將東窗事發,父親便帶著姊姊和我從原本的生活圈中逃逸,改名換姓在臺灣的各個縣市間轉徙流離。那段日子棲身於各個廉價旅社,日裡夜裡的每一個腳步聲都能牽動神經末梢,父親總在床上翻來覆去,翻出了好多白頭髮。

幾個月後,終於在臺北暫時落了腳,因為父親說:「人越多的地方越安全。」那年發生了許多事,都因為過於緊張急慌而如浮光掠影一般轉身即逝,然而至今我仍記得老薛以及那個老舊的麵攤。

    廚藝很好的父親在萬芳醫院旁擺起一個小攤子,賣臭豆腐和燒仙草。每天下午三點出攤,晚上十二點收攤。剛開始沒有固定客源,所以生意不太好,一天收入概只有一兩千塊,扣掉成本,只有蠅頭小利;若又遇到警察開單,簡直所剩無幾,甚至不賺反賠。每到晚餐時間,父親都會炸幾片臭豆腐自己吃,而給我們兩百元去吃晚餐。姊姊和我總是到一家老字號的燒臘店買便當回來,吃幾口便說吃不下,央求父親幫我們解決掉,那時父親總是皺著眉,彷彿在說:「以後吃不下就別買這麼多。」在回家的路上父親的表情總是鬱鬱的,常常一路無話,只聽見雨刷聲以及打方向燈搭搭搭搭的聲音。姊姊和我坐在老舊發財車的前座,常常搖著晃著就擠擠挨挨地睡著了。

    父親用料非常實在,且待客誠懇,對每一個小步驟都不肯馬虎,因此生意漸漸上軌道。有了固定的客人,營業額比較穩定之後,父親的眉頭鬆開些,並且會在收攤後帶我們去吃宵夜──那是一天之中我最期待的時刻。

    一個冬日的深夜,在回家的路上突然下起傾盆大雨,前面隱隱有招牌還亮著,上面寫著「老薛牛肉麵」,父親便在路旁停了車。拾著約莫十幾階灰撲撲的水泥階梯而下,滷肉的香氣便撲鼻而來,三人一試成主顧。除了老薛的東西樣樣好吃又便宜之外,雖然這樣說有些奇怪,但去到那裡會有一種回到家的感覺。父親在那裡話多了,表情也豐富了,暫時恢復以前幽默開朗的模樣。雖然那時距離出事不到一年,但聽到父親的笑聲真有恍若隔世之感。

    現在回想起來,那家麵攤的位置應該是一個社區的入口處。因為社區位在山坡上,所以攤子就像是在地下室,十分潮濕,但也比較暖和。階梯下擺著一台高高疊著碗盤的銀色攤車,旁邊有三張小方桌,每張方桌配四張木圓凳;最裡頭的一張桌子上放了台具有錄放功能的黑色收音機,天線伸得很長,但仍然有雜音,收音機傳出的多半是老歌。夜深了,收音機的音量相當節制。

    半夜一點多,除了我們,沒有其他的客人。老板戴著軍綠色的毛帽,用一條棗紅色的抹布用力地擦拭攤車面板。那應該就是老薛了。最裡面的那張桌子旁坐著一位和老薛一樣老的婆婆婆婆矮矮胖胖的,一張孩子式的團臉,深深的雙眼皮,長長的眼角,以及一個塌塌大大的鼻子,嘴的周圍佈滿小籠包式的皺摺。老婆婆帶著同樣的軍綠色毛帽,圍著咖啡色格子圍巾,低著頭對著一個深藍色塑膠盆剝毛豆。老婆婆的手有點兒晃,因此剝完的毛豆落在盆裡的少,落在桌面的多,因此剝著剝著常常會自己訕訕地笑著,而她一笑,老薛也笑了,我們也跟著笑了。有幾個夜裡實在是太凍了,令人做什麼都提不起勁。那樣的夜裡老婆婆的頭會越來越低,越來越低,然後就這樣停在半空中,過了一會兒,老薛便會慢慢地走了過來,拿下婆婆的眼鏡,說:「天冷,進屋了吧,先睡。」婆婆總是搖搖頭,睜開眼睛慌慌張張地問:「我的眼鏡呢?」然後,老薛會回答:「喏,給你擱桌上。」婆婆聽完後頭又垂了下去。這時老薛會輕輕地撥開毛豆和盆子,換上一個繡著大紅牡丹的枕頭。老婆婆不必張開眼睛也能正確地緩緩地枕在牡丹花上,過不到兩分鐘便會發出鼾聲。祖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父親也許從婆婆身上看見別的什麼,因為他總擔心這樣睡著會不會著涼,面露關切地望著老薛。老薛說:「她這脾氣,拗的!非要等我,沒辦法。」父親說:「有沒有考慮早點收攤?開太晚了。」老薛不急不徐地說:「不成不成,總得要讓晚回家的人有熱呼呼的麵吃唄。」這麼一講,父親便沒得回了,因為我們一家便是受惠者之一。在嚴冬的深夜能吃到熱呼呼的麵,喝到熱呼呼的湯,實在是一件幸福的事。

    父親每次一看到老薛的臉,第一句話就是「一樣。」叼著菸的老薛點點頭,打開小木櫃的綠紗窗,拿出滷菜俐落地切著剁著,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模樣。老薛用的菜刀和木砧板都比一般人用的厚重,豆豆豆豆的聲音規律而厚實,令人聽著便有一種安穩之感。父親點牛肉湯麵,姊姊和我點的是炸醬乾麵,麵要寬的──老薛自己擀的家常麵嚼勁十足。姊姊會點一隻鴨頭──滷到骨頭都酥了,可以直接下肚。老薛總是在我們的麵裡加顆免費的滷蛋。老薛的滷蛋特別大,我問老薛是不是只用巨無霸雞生的蛋?老薛瞇著眼,彈了下煙灰,說:「那是鴨蛋吶。」

    從滷菜櫃以及醬料筒推想老薛的生意應該滿好的,不過也許是我們實在是太晚去了,幾乎每次都只有我們這一桌客人。我們應該是老薛最後的客人,但老薛從來沒有在我們用餐時一邊打烊,也從來沒有在我們面前露出勞累整天後的倦容,大概因為同樣做小吃這行,我知道這點相當不容易。一個多月中幾乎夜夜都去老薛那邊報到,每次都是同樣的畫面,溫馨而靜好──「紅泥小火爐」的味道。

    這樣的靜好突然起了變化──後方那個剝毛豆的婆婆不坐在那裡了。也許實在太冷了,婆婆終於聽話乖乖進屋睡了。過幾天去,老薛的招牌竟然沒亮,趨前一看,果真沒有營業。隔幾天去,午夜的整條街仍是暗的;隔幾天再去,招牌的燈仍然沒亮。「老薛究竟去哪兒了呢?該不會發生了什麼意外?」這樣的疑問相信也出現在父親和姊姊的腦海中,但三人刻意不去討論這件事,因為人多半在面對自己在乎的事時便會變得特別迷信,彷彿一說出口所有不該發生的事都會發生。

    不知不覺地,不用再穿外套了,父親將燒仙草的牌子拿下,換上愛玉冰的看板。不那麼冷了,我們就可以比較早收攤了。父親有時候會帶我們去陽明山吃披薩看夜景,有時候會帶我們去貓空喝碧螺春嚼魷魚絲嗑瓜子。

    一個夜裡,又經過那條街,遠遠就看到老薛的招牌竟然亮著!霎時車內響起一陣歡呼。衝下臺階,老薛竟然不在攤子旁邊,原來他坐在最裡頭的桌子旁低著頭剝毛豆。那個畫面有著說不出的突兀,不過我一時之間也無法完全明白究竟哪裏不對勁,坐下時才驚覺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老薛坐著。父親大聲地向老薛打招呼,聲音因為太高興而略略上揚且顫抖。老薛緩緩地抬起頭,僵硬地轉動脖子找尋聲音的來源,雖然仍然斜斜地叼根菸,然而眼神渙散,眼泡浮腫得更大了,灰白的鬍渣像是抹上整盆煙灰。整個人都不對了。老薛旁邊擺著一個木質相框,裡頭裝著一幀黑白相片,我在第一時間沒認出來,因為相片中的人沒有戴那頂毛帽,也沒有圍圍巾,但那人不是婆婆又是誰呢?一樣是孩子式的團臉,深深的雙眼皮,長長的眼角與塌塌大大的鼻子。大概婆婆已經許多年沒有照像了,眼神怯怯的,像個初到新班級的女學生,站在台上,看哪兒都不自在。說來慚愧,我竟然會害怕那張照片,只看了一眼頭便低了下來。

    我以為父親會問老薛的近況,沒想到父親還是向老薛說:「一樣。」這次的聲音便沉下去了。老薛放下毛豆,將雙手在藍圍裙上抹了抹,然後緩緩而重重地點點頭,便走到攤車旁打開綠紗窗了。一陣豆豆豆豆之後,老薛端上一盤豬耳朵和海帶豆乾的小拼盤。之後,又端來三碗餛飩麵。老薛又回去剝毛豆,頭低低的,手有些發晃,毛豆落在盆裡的少,落在桌面上的多。小拼盤中的海帶和豆干滷得相當入味,但豬耳朵本應切成條狀卻沒切斷。雖然麵裡依舊多放了顆滷蛋,但不知怎麼吃著吃著眼睛便霧了。三人默默地吃著,除了吸麵條時發出的窸窸窣窣聲之外,沒有人有一句話,並且知道彼此心裡都想著同一件事:老薛這裡也許再來也沒幾次了。

    又來了一桌客人。一位中年男子大概是喝了酒,大聲吆喝著:「老薛,來三碗牛肉麵,一碗乾緬。來個拼盤,隨你拼。要鴨頭。」另一名男子突然說:「你前陣子怎麼啦?我好幾次專門開車來這,跑哪去啦?還以為你賺飽了不幹了。」老薛也不朝那人看,機械性地拿起大圓勺舀湯。滷鍋咕嚕咕嚕地燉著,老薛掀開鍋蓋,香味隨著煙霧瀰漫,老薛的輪廓在煙霧中模糊了一下下。鄧麗君在嘶嘶嘶的雜音中輕輕地唱著:「今宵離別後,何日君再來?」                                              2010

威寧老師 ,